【拉啃】追兔子(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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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在焕来的时候他正在看书,昨天被落在这里的那本。他想跟对方聊聊刚读到的十四行诗,然而李在焕来找他不是为了叙旧,他又一次带了全套的仪器,医务人员络绎不绝地进来,在他眼前架起连着显示器的摄影机,给他的手指上套上监测器。还是那一类的情感测试题,金元植不觉得自己有多少变化,然而结束后李在焕看上去很满意,甚至当着他的面跟医务人员说了几句玩笑话,引得一屋子人其乐融融的氛围。

 

再过了两天的一个傍晚,李在焕来看他。对方刚工作完,看上去很疲惫,进门也不问他别的,只问问他书看得怎么样了。他们正聊到《恩底弥翁》,有人推门进来,是韩相爀。这是情报院之后金元植第一次见他,对方睨了他一眼,没有任何敌意的那种,完全的事不关己,随后把眼神放在李在焕身上,低声告诉他有人找。李在焕抱歉地对金元植笑笑,把手上的书还给他,跟着韩相爀走出去。他轻轻带上身后的门,韩相爀告诉他情报院里又有人来查公司大楼,李在焕摆摆手说这些年被查的还少么,随便叫个高层去应付就是。韩相爀不答,半晌,略带担忧地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道:“你打算把他关到什么时候?”

 

李在焕沉默,烦躁地抓了把头发。韩相爀知道自己不太知趣,却还是要说下去:“我知道你不忍心告诉他,可你总不能关他一辈子。”李在焕看他一眼,推开高个子的男孩往电梯走。

 

金元植见门被关上,坐在原位上静静等了半分钟,见不再有人进来,站起来从衣柜里找出牛仔裤和鞋子穿上。他脱了身上的丝质睡衣,看一眼表,五点十分。断药期结束后李在焕就撤走了二十四小时守在他门前的安保,改为整点巡逻,他必须赶在六点之前准备好一切。金元植走进浴室,把一个玻璃杯包在浴巾里,抬脚用力一踩,再从包裹里取出碎玻璃片。挑了块形状称手的,把丝质睡衣破开成两半缠在右手掌上。他拿着玻璃走向房门,再看了一眼表,时间掐得刚刚好。满意地靠着房门在地上坐下,沿左手上臂划开一道口子。暗红的血缓缓流出,他舒了一口气,把手放在地上,闭上眼睛等它慢慢去流。这种简陋的静脉采血其实并不顺畅,伤口往往被凝固的血糊住,他就再拿玻璃碎片挑开伤口,好在这一点痛他还受得了。五点五十五,他在铁锈的味道里睁开眼,见身边一滩已经颇具恐怖片效果,便站起来,简单清理了伤口,再拿衣服包扎上,最后拎起床上一早备好的黑衬衫,站在床边气定神闲扣上扣子。五点五十九,他把玻璃碎片握在手里,在房门边背靠着墙屏息站定。

 

隔着一堵墙的门外走廊上,按时巡逻的保安见门缝下渗出一滩血迹,慌了神,掏出门卡来就刷。房内待命已久的金元植听到“滴”一声,攥牢了手里的玻璃碎片。第一下毫不心软,他赶在那人来得及呼救前踹上门,然而紧接着自己肚子上就挨了一拳。这个时候竟感谢起情报院的悉心培养,尽管打架这事往往是交给更专业的李弘彬,但对金元植的单兵作战训练也没懈怠过。他三两下翻转战局,从身后锁住那人的喉咙,在对方拔枪的瞬间把他的手腕往墙上撞去。听声音是有骨头折了,金元植把对方扔出去,先一步抓住地上的手枪。对方再一次冲过来,被他堪堪躲过,拿枪托一砸脑袋,倒在地上没了动静。金元植平复了一下呼吸,把对方身上能搜刮的都搜刮下来,披上保安的制服外套,再取下那张通行卡。

 

他低着头快步走,到电梯口等门打开,负责清洁的小个子中年男人推着推车走出来,与金元植打了个照面。他以为这里除了李在焕韩相爀和几个医务人员没人认识自己,可保洁员显然发觉他并不该出现在这里。金元植在对方做出反应之前捂住他的嘴,把他撞回电梯轿厢,飞快地按了关门,拔枪抵着对方的脑袋。

 

他按下一楼的钮,盯着层数在心中默数,七楼,六楼,五楼,四楼。就差一点。

 

电梯在三楼停了下来。

 

金元植抬起眼盯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李在焕站在门外,韩相爀站在他身边,一圈安保人员围住电梯的门,举枪对着他。

 

金元植用枪口戳戳人质的太阳穴,说:“叫你的人放下武器。”

 

“元植,”李在焕开口,声音波澜不惊,“他是无辜的。你不会开枪杀他。”

 

他不明白李在焕为什么这样了解自己,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突然笑出声,他松开了手里的人质,看他哆哆嗦嗦跑出轿厢。李在焕的眼中泄露出不易察觉的欣慰,在下一秒又訇然冻结。在他眼前,金元植举起枪,像饮弹自杀前那样,对准了他自己的下颚。金元植说:“我可以杀了自己。放我走,否则我就开枪。”

 

李在焕几乎要冲上去,被韩相爀拦住。他咽了口口水,道:“你要是死了,就永远不会知道是谁把你变成这样,不会知道是谁对你的家人……”

 

“我没有家人,”金元植打断他,“我在孤儿院长大,十二岁被李弘彬的父亲收养。你要编故事到什么时候?”

 

“对,你是孤儿,”李在焕深深吸气,眼眶里的水光摇摇欲坠,仿佛讲出接下来这句话将会比断腕更痛,“可你曾经有个妹妹。”

 

金元植手里的那柄小型自动手枪突然千斤重。

 

“她叫金智媛。你们一起在孤儿院长大,之后为了消除你的情感,情报院洗去了你的过去,植入了伪造的记忆。你和李弘彬第一次见面是十二岁那年你在孤儿院,你在爬树,他在树下看你,你从树上掉了下来,对不对?你能回忆起当时的疼痛吗?你摔得很重,可是你有疼痛的记忆吗?”

 

他还记得脚下一滑,少年抓着树枝的手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眼前的蓝天像一块无暇得太假的水晶,然后树下另一个男孩的惊呼声响起来。他和李弘彬十二岁那年的初次相遇那样戏剧化,戏剧化得让他觉得自己其实是个观众,灵魂漂浮在九霄,观看那个男孩从树上掉下去,却没有一点点关于疼痛的记忆。

 

他的回忆对他来说那样事不关己。

 

李在焕继续说下去:“你十八岁那年被招募进情报院,培育成无感情的潜入者。潜入者越敏感、共情能力越强大,就越被动、越容易被目标的情绪和记忆控制。所以情报院做了大量清除感情的人体实验,你是最成功的一例。你不会被目标对象的情绪影响,追兔子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你是情报院手里的王牌,所以他们要洗掉你的记忆……你必须忘了你曾有情感,更重要的是,他们必须避免你的记忆重新触发你的感情。”

 

这似乎是全部真相,可是金元植意识到还有一件事情李在焕没有和盘托出。于是他问:“你为什么说我曾经有个妹妹?”

 

男人犹豫了。他闭上了眼睛,抿了抿嘴,攥紧了拳头又睁眼,强压住声音里的颤抖,说:“她被用来测试你的记忆和感情是否已被完全格式化。四年前,在你正式成为特工的前一天,李弘彬给你播放的那段影像,也是我们给你播放的那段影像……如果看了那段录像你都没有任何反应的话,就说明格式化成功。”

 

[录像是一位女犯人被枪决的现场,她被束缚在椅子上,行刑者冲着她的太阳穴开枪,然后她就垂下了头,死了。]

 

他的喉咙口有一颗心脏,堵得他呼吸困难,可是他咽不下去。李在焕脚步很轻地靠近他,小心地抽走他手里的枪,同时也抽掉了他身上的全部力气。冷汗打湿了衬衫后背的大片衣料,胸口的疼痛到了需要用大吼来排解的地步,可是吼不出来,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呼吸,他颤抖着跪下来,听见有人说“他惊恐发作了”,之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早上八点钟,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原先的那层滤纸被撕了下来,金元植躺在床上能看见窗外首尔的街景。原来他至始至终没有出过首尔市,甚至离情报院大楼也不算远,可他还有许多未解决的事情,他不急着回去了。他翻了个身,见韩相爀窝在床边的皮椅上,看起来睡得不太舒服。金元植想下床给自己倒杯水喝,惊动了男孩子,对方醒过来,揉眼睛的模样看上去跟普通大学生无异。“在焕哥要我陪着你,”他替金元植端了杯水过来,边解释道,“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一个人待着。”

 

金元植笑了一下,不带嘲讽意味的那种,转而问:“你为什么为他工作?”

 

韩相爀也跟着笑一笑,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金元植在床头坐直,喝一口水,正色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为什么不杀了我,像你杀了高特工那样。”

 

对方一愣,旋出一个了然的笑,靠近进背坦然道:“我没有杀他。你们找到尸体了么?”

 

他沉默片刻,耐着性子说:“他的家里一片混乱,大量文件被盗。车停在汉江边,车里满是打斗痕迹。我们在汉江里打捞了一周,一无所获。”

 

“文件是我拿的。”韩相爀点头,脸上却没有半分愧疚,“我们也确实打了一架,他受过训练,很危险,所以才留下一车的打斗痕迹,让你们误会我杀了他,可我没有杀他,他还活着。他就在这座大楼里,你想去看看吗?”

 

金元植不觉得对方会害自己,可出于职业病还是有几分戒心。韩相爀也不逼他,自顾自站起来,捋平坐皱了的灰T恤下摆,道:“你要是想看,就跟我来。”金元植闻言,下了床,匆匆从衣柜里找出鞋子和外套,跟着韩相爀出了房间。高个子青年刷开电梯,按下161。这一层的格局与他住的那层无异,可跟着韩相爀走进走廊右侧的一件房后,他睁大了眼。这房间彻彻底底是个病房,关精神病患的那种。一堵墙隔开工作人员和病人,透过单面镜可以看进病人的居住区——洁白的单人床、洗手池、马桶、淋浴间;每一面墙壁都铺着柔软的气垫,连金属门把手都被软垫包裹。他曾在情报院的报告上看见过的高特工此时躺在床上,若不是瞪着眼睛,会以为他睡着了。金元植看向韩相爀,对方叹了口气,把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这故事金元植知道的那部分他都跟韩相爀谈过了,至于金元植不知道的那部分,韩相爀目不转睛地盯着病房里躺在床上的男人,金元植在照片上看到的他不过三十出头,眼前人头发却几乎全白了。然后韩相爀轻轻念出:“Wonderland.”说着他飞快瞥了一眼金元植,见他一脸不解,道:“Wonderland计划是情报院为了培养出你这样无感情的特工而开展的人体实验计划。计划分三期,你和高特工都是第二期的实验品。你身上的实验大获成功,在高特工身上的效果却不够明显。他的情感没能被消除,但也没表现出别的异常,所以在二期实验以你的成功宣告结束之后,情报院把他派到五室做普通外勤特工。然而两年间,实验的后遗症开始慢慢显露,他的心理状态越来越不稳定,终于被情报院以健康状况为由辞退。他的躁郁症是Wonderland计划的后遗症,而你所谓的无感情,也正是Wonderland计划的目的。”

 

“Wonderland……”金元植哑然,喉结上下翻滚。

 

[Run, Alice. Run.]

 

他突然尖锐地笑出声,垂下头,道:“所以我就是Alice.”

 

韩相爀怜悯地眨眼,道:“我本来也是情报院的实验品……我本来也会是一个Alice。四年前在焕哥制造了实验室的意外,利用假死从情报院逃了出来,带上了我。没有他的话,我也会被洗掉记忆和情感。四年来他为了揭露情报院的所作所为,一边收集情报院人体试验的资料和证据,一边救助这些曾经的实验品。”他顿了顿,头一次在金元植面前放软了语气,“我带你到这里,也只是因为他想救你。”

 

“所以我在你脑子里见到的李在焕……”

 

韩相爀点头道:“都是事先设计好了植入我意识中的。”

 

金元植笑了,摇摇头,道:“请君入瓮。”

 

“你的房间以后不会锁了,你可以在大楼内自由走动。146层是在焕哥居住和办公的地方。他说你可以随时找他。”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迟疑了片刻,走廊暖黄的灯光在墙上投下他细腻的影,脚下柔软的地毯迎接他的踏足,然而他只是站在那里,生出一股钻回电梯里的冲动。在他按下关门钮的前一秒,他听见李在焕惊慌的声音响起来,叫的却不是他——“啊坏孩子快还给我!”

 

他不知道李在焕还有个孩子。金元植好奇地又从电梯门探了个头出去,只见走廊尽头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叼着什么向他冲过来,他避闪不及任由小家伙跑过来扒他的裤腿,这个时候金元植才看清那是一只奶油色的成年法斗,嘴上叼着的大概是李在焕的鞋子。鞋子果真属于李在焕,不一会儿男人就光着一只脚跳了过来,见是他,尴尬地笑笑,接过鞋子穿上,再弯腰抱起他的法斗,说:“屁屁啊,跟元植打个招呼,这是元植;元植,这是小屁屁。”斗牛犬大约仍在因为被从嘴里夺回了鞋子而生气,哼了一声,气呼呼地挣脱了李在焕的怀抱,大摇大摆地跑走了。金元植平时鲜有时间跟动物接触,看那生物着实有意思,脸上带了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问:“怎么叫这个名字。”

 

李在焕笑了笑,回一句“可爱啊”,带着他往会客厅走。那只叫小屁屁的斗牛犬已经窝在沙发旁边,好像一早就知道他们会过来。李在焕去泡茶给他,边烧水边询问金元植的身体状况。金元植表示他没有哪里不舒服,又说韩相爀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他了。李在焕往茶杯里倒水,头也不抬地挑挑眉,“哦?”了一声,把茶杯端到他跟前,问:“他都说了什么?”

 

“Wonderland.”

 

“你现在相信了?”

 

金元植抬眼看了他好一会儿,回答:“我没有别的选择。”

 

李在焕抿抿嘴,把下巴支在手上,道:“要你完全接受可能需要很久,可是我们时间有限。元植,我希望你加入我们。”他毫不避讳地迎上金元植诧异的眼神,“你是情报院唯一的在役潜入者,情报院对你的信任和你掌握的信息都会对我的计划提供巨大的帮助。”

 

“你在策反我。”

 

李在焕狡黠地笑了,耸耸肩,道:“这只是个offer.”


TBC


向智媛小姐道歉

剧情只是剧情而已,与真人毫无关系

祝智媛小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事业有成亲哥暴富

以及天哪 我什么时候才能写到爀豆90出场 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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