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啃】追兔子（7）
最近太忙了 所以我决定改变策略 少量多次地更新
他在天亮之前动身回情报院。李在焕好容易在他身边小憩了会儿，又强撑着披上衣服送他离开。他们一起从大楼顶端坐电梯下去，一百七十层的距离眨眨眼就到了。李在焕站在大厦后门嘱咐他要尽快带回Wonderland四期实验的信息，然后结结实实地拥抱了他，一种十分郑重的道别。金元植一脚踏进夜色里，这一次却回了头，长风从四面涌进背巷，掀着李在焕的衣角。首尔的雾很大，白天不够白，夜里又不够黑，整个城市似睡非睡似梦非梦，于是金元植也跟着恍惚起来——站在门口送别他的李在焕，像极了当初在海边高喊‘要记得回来’的李在焕。他嗅到风是咸咸的，觉得嘴里也咸咸的。于是他几乎要相信自己从未从那个梦里醒来也不需要醒来，他被困在韩相爀的意识里，天与云与海与李在焕，是他所需要的全部。
可是结果不是的，开回情报院的路上他的车并没有被海水淹没，天渐渐亮了，难得的，困住首尔一周的雾也跟着散了。他那天早上就接到个任务，即刻启程跟李弘彬去墨西哥一个鸟不拉屎的村子里蹲着，说是前任政府官员叛国后带着机密逃去了那里藏着，要金元植直接潜入大脑提取信息然后就地正法。
“不用留活口就省事了。”李弘彬说，跟金元植走进军火室里挑选称手的枪支。金元植没说话，好在没有感情的时候他从来沉默寡言，如今要装还不算太难。然而他忍不住瞥向李弘彬的侧脸，看对方挑选致命武器时的神情是不是像在便利店挑选一个饭团那样云淡风轻，还是会极其不专业地带上几分悲天悯人。哪一种都不对，前一种是残忍，后一种又显得矫情，金元植沉默着撤回眼神，面前玻璃墙上映出自己的倒影，他在想表情欠缺到一定程度是不是就会导致面容模糊，他竟看不明白自己的脸。
他们坐了一班二十个小时的飞机降落在索诺拉，空旷的停机坪上方一半是风一半是土，两人脚还没有站稳，先吃一嘴沙子。小镇人少，他们这样的亚洲面孔更是扎眼，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能缩在酒店里。他们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分别入住在两间紧邻的客房里，金元植说是要先做做功课，却发现也做不了什么功课。这位叛国的政府官员显然携带的不是一般机密，以金元植的权限，可以获取的信息是少之又少。电视里是南美口音的西班牙语，窗户外面是没有尽头的黄沙。第三个晚上他开始失眠，瞪着眼睛看床边的墙壁。李弘彬就在墙的那头，无论是万丈深的潜意识还是千里远的南美洲，李弘彬始终在那里。他曾是金元植模仿人类行为的唯一对象，似乎只要学会像他那样发自内心地一笑笑出两个酒窝，金元植在人格的层面上就终于有资格与人类并肩。然而此刻他总算得到人类那样失眠的权利，又感到眼前这一堵墙结结实实无法翻越——他总不能向李弘彬抱怨他的失眠、抱怨他的孤独。
这样挨到第五天，关于叛国者的线报传到了他们这里。带上武器和终端即刻出发，仓促得金元植没有细想过今天将会是一个人类在世上的最后一天。四个小时后他摘下脑袋上的精神连接终端，看着身边因麻醉药仍未醒来的叛国者，潜入之前他只知道对方的姓名年龄身高体重，是一串串被量化过的数据，然而在对方的意识里他看到对方蓝色的床单和绿色的仙人掌，他看到白色的马尔济斯犬和小女儿头顶红色的蝴蝶结，然后这一切即将要随着眼前人而湮灭了。李弘彬举起枪，他配了最好的消音器，所以这场行刑也是静悄悄的。可是金元植听见自己紧咬牙关的咔咔声，他得面无表情，他得对这个人的死亡无动于衷。这太难太难，那个人死了，那个人认识的一个世界也就一起毁灭了，而方才在那个人的意识里参与过那个世界的金元植的一部分，也跟着死去了。世上一切同理心都诞生于自我的觉醒。他有了自己，所以有了世界，所以奥斯维辛的大屠杀和挪威海滩搁浅的鲸都成了他自己的生与死。
迅速处理了尸体以后，他们按照潜入时获得的地址，去搜查机密资料所在的藏匿点。他们搜出大量的硬盘，通通加密，别说他自己，李弘彬也没有权限查看。这种级别的文件金元植只见过一次，那一次他得到的是Wonderland四期的资料。尽管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那就是金元植和李在焕要找的东西，他也不能不冒险去试一试。
想要短暂地保管那些硬盘只需要金元植扯一个慌，这并不难，李弘彬总是很相信他的。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想要破解硬盘的加密就更是轻而易举。金元植彻夜工作，整理出全部资料，包括Wonderland四期的具体方案和情报院官员的签字，一批一批地发送给李在焕。这全是情报院人体实验的罪证，若是公诸于世想必会掀起滔天风浪，就连当政的这一届还能不能坐稳这位子都是未知数。资料传输的进度条在一步一步爬着，金元植来不及细想这会不会就是结束，从一开始也没考虑过帮助李在焕成功之后自己该何去何从，然而那进度条移动的模样十分坚定，好像即使是未知也不能让它退缩。
进度条心无旁骛地跨过50%的时候，他听见房门锁打开的‘嘀’声，有人推开门进来。那时候天快亮了，冷冷清清的天光落在李弘彬脸上，他锋利的颧骨与下颚线看起来凉薄极了。然而场面很快热烈起来，穿黑衣服的情报院特工们鱼贯而入，尽管还未剑拔弩张地拿热兵器指着金元植的脑袋，但他自己是特工，他清楚每个人身上携带的沉甸甸的子弹一定都渴求着热血。
“盗取文件这么心急可不明智，”李弘彬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把门带上，往前一迈，恰好迈进朝阳被窗帘遮住的阴翳里，他接着说，“你还是没有感情的时候比较聪明。”
金元植注视着他，他知道李弘彬的速度比自己快，打也比自己能打，然而也许如果他足够幸运，他还是能够做最后的努力——哪怕其实他不能，他也得这么做，这是他唯一可走的路。于是他的手移向桌面上的电脑，然而李弘彬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拜托，元植，别把场面弄得太难看。”他的语气又不像刚才冷酷了，很容易让金元植想起从前在欧洲，他非拉自己去看一看那些艺术品建筑物时的语气。方才李弘彬陡然推门而入没有吓到他，这一屋子全副武装的特工也没有吓到他，可是想到这一层，金元植背上的鸡皮疙瘩就像雨后的蘑菇一样往外冒——原来当初的李弘彬，拉他去看大教堂的李弘彬，在下潜之前叮嘱他别追兔子的李弘彬，都是假的么？金元植尝过了喜怒哀乐，越发觉得它们像烟像气，是堵不上的；可原来具备情感的人是可以随意操纵、滥用他们的感情的，金元植感到莫大的恐怖，惊惶到移向电脑的手都冻结。李弘彬见他没有动作了，摆摆手叫待命的特工们出去门口等着，待最后一个特工把门关上以后，他对金元植解释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逮捕你，恐怕你也会觉得难堪——我想你已经明白了难堪是什么感觉。接下来，你知道流程的。”说着他从口袋里钓出一副手铐，示意金元植把手伸出来。
金元植照做了，他看着李弘彬走向自己，对方拿手铐的手顿了顿，他长久以来的搭档抬起眼，那一双眼睛和他十二岁那年见过的一样清澈，可惜的是‘十二岁那一年’根本不存在，他拥有李弘彬的少年时代整个的是个骗局。他在想李弘彬是不是也想起了那个虚构的十二岁，因为他望着自己的眼睛突然地迟疑，而金元植痛恨自己竟如此训练有素，情报院教会他如何利用敌人哪怕最微不足道的弱点，所以他一把抓住了李弘彬的手，那是他生平第一次领会到自我厌恶的含义，把李弘彬往墙上每砸一下，金元植就感到胃酸上涌一寸。他刚习得情感，眨眼间就成了利用他人情感的恶棍，他没有比李弘彬高尚，这令他作呕。
李弘彬被扔到房间的另一头，然而他是六室格斗技能最顶尖的特工，留给金元植的时间也不过五秒。在这五秒里，他冲向那台即将完成传输的电脑，输入了警报系统的密码，向另一端发去了警告。而李弘彬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把他压在桌子上反剪着手铐住。
本章节完
TBC
大概下一章爀豆就疯狂上线90也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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