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啃+爀豆】追兔子(10)


两人毕竟刚从日本执行完任务回来,情报院也就没有分配什么危险的任务,这一趟去南杨州不过是要把国家实验基地的一批样本护送回情报院,他们只需要把车开在载着样本的轻型货车后面,不是什么需要动刀动枪的活。回去的路上换了金元植来开车,李弘彬在一边编辑这趟在日本的任务日志。开着开着下起一点小雨,他本来懒得打开雨刮,不一会儿雨却大了起来。雨滴原本如子弹击打车身,逐渐汇集成水流浩浩地冲刷着他面前的挡风玻璃。雨刮不辞辛苦地工作着,也只保证他能凭借微弱的能见度勉强低速行驶。在雨水的罅隙间,他看到路的尽头有一片绿,仔细看,是一座海岛。水在那一秒从车窗缝隙摧枯拉朽地涌进车厢,他的嘴里有海的味道。

一声枪响在他耳边爆裂开来。金元植从一个清醒的梦境中陡然被丢出来,干燥的车厢里,李弘彬冲他喊:“注意后方!”话音刚落,他左侧的后视镜应声炸开,然后是车尾一声巨响,车子险些打滑失控,他的车中弹了。李弘彬几乎是同时从车座底下掏出一把狙击步枪,另一只手飞快地摇下车窗,端着那柄枪就开始向后面紧跟着的那辆车开火。那是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不是平民会有的配置,他在脑中迅速浏览了可能前来狙击的敌人,然而这次的样本不是最顶级的保护对象,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大费周章在高速路上突袭。当然,这些琐事可以放在之后再纠结,当务之急还是保命要紧。他的子弹很快用完,手往旁边一伸,金元植已经递来新的弹夹。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重新把枪夹起来,两人就感觉到车尾一重,后车窗的挡风玻璃紧接着传来被枪近距离射穿的声音。李弘彬当即丢了手里的步枪,同时金元植变魔术般掏出一把冲锋枪递到他手里,冲他点点头。李弘彬接过枪,忙里偷闲丢下句’谢了’便在行驶中打开车门翻上车顶。车尾上的男人黑衣黑裤,黑色面罩死死遮住大半张脸,见李弘彬举起冲锋枪便冲过来抬腿就踢,却被来自脚下的子弹妨碍了动作——金元植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从车窗里探出身子用小型手枪指着这个黑衣人。李弘彬见那辆越野车已经被抛弃在半路,想必这不善的来者是孤身一人,也就断定他不是为了样本而来,随即向金元植喊道:“开出高速!”金元植当机立断向匝道上打方向盘,让装有样本的车继续向情报院行驶,自己则引开车顶上的杀手。

车顶上又是一声巨响,可是不再有枪声,想必两人的武器都已经在打斗中从车上坠落,这个时候除了近身肉搏没有别的办法。李弘彬一直以为格斗是自己最擅长的项目,毕竟当初在军校也曾经刷新过胜率记录。然而眼前蒙着脸的人出拳的速度比雨滴坠落的速度更快,暴雨又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很快陷入被动的境地,只能勉强防下对方的攻击。拖得越久就越容易被找到漏洞,独独有那么一下他没完全挡住,防线随即全线崩溃。黑衣男子从身后勒住他的脖子,被面罩挡住的嘴贴在他耳朵尖上,近得即使耳边被暴雨冲刷的声音充斥,也无法忽略那熟悉的嗓音道出的句子。

“我真不想跟你打。”

他知道这是谁了。而余光里他看见金元植正举起枪冲身后人的脑袋瞄准。李弘彬抓着男子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向旁边一翻,从枪口射出的子弹撕裂了两人之间的空气。

“谢了,”他听见男人在他耳边低声道,“下次再跟你叙旧。”

下一秒李弘彬就被抓起来扔下了车,摔进车道边的大片草地里去。

金元植从车窗里看见李弘彬掉了下去,立马向车顶开枪。然而已经太晚,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浑身湿透的黑衣男子挤进来。他心一狠急踩刹车,车辆迅速在湿滑的路面上失控打转,最后撞在隔离带上。他因为强烈的撞击而短暂的耳鸣,但情报院多年的训练让他的行动比意识更快,拔出大腿上绑着的匕首狠狠向旁边刺去,却被一把攥住了手腕动弹不得。金元植没有感情也就无从慌乱,但这种被威胁感还是让他生出动物本能的逃跑欲望。他从未体验过如此纯粹的力量上的压制,从前的训练中哪怕是跟最顶尖的特工对战,也总有三分胜率;就算对手是情报院在役特工里格斗技能最强的李弘彬,金元植也从未像当下这样毫无招架之力。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一个念头划过他的脑海——这个人很可能拥有超过人类极限的体能,就像他自己拥有超过人类极限的精神力。

金元植的一生是没有遇见过同类的。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情感的特工,这给了他上帝本不该赋予人类的特权,让他可以不被影响而自由出入人的意识。然而此时此刻,在意识之外的现实里出现的这个人,有着与他一样的特权,似乎他可以不被阻挡而自由出入任何一辆高速行驶中的轿车,可以轻而易举折断手里握着的金元植的那截手腕。金元植直直望进对方的眼睛,那双狭长的眼盯着自己,却丝毫没有捕食者面对猎物的嗜血,没有他自己入侵意识时的事不关己。金元植不曾拥有过情感,可是那双眼睛让他想起李弘彬,如果他没有记错,那种情绪被人类称作关切。

他静静地等,等黑衣男子的下一步行动,最后对方用另一只手摘下面罩,露出整张脸,问:“你认识我吗?”

金元植皱眉看他。

男子细不可闻地叹气,又道:“我现在没有办法带你走,但是你要记住李在焕这个名字,记住他。”话毕男子便翻身踹开因撞击而变形的车门,在离开之前,他又回头补上:“顺便帮我跟李弘彬说谢谢。”



“我最近常常看到东西。”他坐在医疗室里,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郑泽运从眼前金元植受了擦伤的手臂上抬起头,问:“什么东西?”

“有一次是一只虫子,我摁死了它,但是却发现我摁死的是自己的尸体。还有一次,是一座岛。”

“是在什么情况下看到的?”

“一次是在飞机上,一次是在车上。”

郑泽运熟练地把他受伤的手臂包扎妥当,道:“缺乏睡眠和压力都可能导致这种情况,我给你开点助眠药,还是没有好转的话再来找我。”

他刚说完就有人推门进来,李弘彬站在门口远远地向这边看了一眼,径直对金元植道:“你也汇报完了?”

“嗯。你怎么汇报了这么久?”

李弘彬欲言又止,不动声色睨郑泽运一眼,没说话。郑泽运不易察觉地勾勾嘴角,走到电脑前不紧不慢打出一张处方单递给金元植,“照着这个拿药服用就好,”他顿了顿,看李弘彬一眼,“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你们可以走了。”

李弘彬跟在金元植后面走出医疗室,进了电梯他才开口:“他们要我指认罪犯身份。”

“你指认了吗?”金元植问。

“我不知道他的身份。”

金元植面无表情地望着逐层减少的楼层数,问:“那你为什么会帮他躲我的子弹?”

李弘彬也不曾被他的反问吓住,抬起温吞的眼望一眼玻璃电梯外雨雾迷蒙的城市,又回过头反问金元植:“你把这件事告诉上面了吗?”见金元植摇摇头,李弘彬挑眉道:“为什么不说?”

金元植顿了顿,目视着前方的电梯门道:“他问我认不认识他。”

李弘彬突然觉得这玻璃盒子太通透,风和雨的性子都太轻薄,一不留声就会走漏了消息。他把要说的话咬碎,电梯叮地一声落在底下停车场,他目送金元植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公寓的灯亮到凌晨一点。李弘彬坐在偌大的书桌前抓头发,起身给自己倒半杯威士忌,冰也懒得加,空口喝了,坐回桌前仍是难以集中注意力。那时屋外下了几日的雨刚听,带着水汽的凉意还不肯散,李弘彬却心烦得浑身发燥,干脆暂时撇下眼前的公务去洗个凉水澡。他面对镜子取下脸颊上的一小块纱布,那是他被扔下车时留下的擦伤,在郑泽运的照料下已经结了痂,疼是不再疼了,只留下一阵阵的痒。他脱下T恤和长裤,镜面上映出他身上错落的伤疤。李弘彬对伤口并不陌生,刀伤也好弹孔也罢,从少年时代开始就陪着他,经历的多了,也就连疼痛都麻木。可唯独伤口愈合前的痒,他至今也无法与其和谐相处。疼总是善良的,它让人束手无策,也就无所牵挂——既然无能为力,大可以放它去疼。可痒给人留下作为的余地,明知挠一挠就不至于受这酷刑,又清楚再挠下去这伤永远不会好。到了这一步,身体上的痛苦已经被汲取殆尽,新皮肤在生长过程中更必要的养料来自于心所受的折磨。很偶尔的,李弘彬羡慕金元植的无情。他知道这样的想法非常不妥,甚至在道德的层面上是错误的,可哪个庸人不羡慕永不自扰的幸运儿。

走出浴室的时候,除了身上凉了几度以外,他并没有感到好一点。他又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着酒杯走回房间,却见门是虚掩着的。李弘彬虽然一个人住,却恪守从前在军校的那一套,凡事一板一眼,随手关门是哪怕半夜三点被从睡梦中叫醒也落不下的习惯。他眼珠子一转,退到走廊矮桌旁,从花盆后面摸出一把微型手枪,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见一个人影背对着他,正研究书架上的相框。他举着枪上前时,闯入者猛然回头,李弘彬尚未扣动扳机,枪已被打飞。他又迅速抄起桌上的裁纸刀,另一手攥着对方的领子,这一次对方的动作可疑地慢了下来,李弘彬便趁机用脚勾住对方的膝盖将他绊倒,随即翻身而上,一柄银质裁纸刀稳稳抵住对方的喉咙,银器反射出的光映出韩相爀的脸。

被他压在底下的男人上下打量他一眼,尤其把目光多停在他因为跨坐而敞开的浴袍上两秒,一抬眼笑得像个凌晨三四点的太阳:“风景真好。”

只可惜李弘彬是个夜猫子,太阳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拿刀的手微微发力,锐利的刀刃陷入韩相爀脆弱的颈部皮肤,将破未破威胁着他。然而韩相爀从来不会被威胁,他只是安安稳稳躺在李弘彬公寓里柔软的羊毛地毯上,用好奇的孩童询问宇宙起源那样的语气问:“你要杀了我吗?”

李弘彬知道他只差一毫米就能让韩相爀见血,可他更知道就是这一毫米,他逾越不了,方才道:“我杀不了你。”

“哦?”

他呼出一口气,把攥着裁纸刀的手收回,韩相爀正要向他展开一个笑,他又狠狠将那刀尖刺向对方的眼睛。他没有放水,那刺过去的力道与速度,与和最穷凶极恶的敌人打斗时所用上的无二,然而在他来得及看清之前,韩相爀已经抬起手轻巧地捉住了他的手腕,五指力道克制,犹如拢着一只脆弱又易逃走的兔子。韩相爀一手握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像从早春的樱花树梢上取下一片花瓣那样,摘下他手中的刀子。随手一扔,银器擦着地面滑进沙发底下,碰到墙壁当啷一声,深夜的公寓又陷入安静。李弘彬松开了拳头,紧张的肩膀也徐徐松懈下来,最终抓一把落到眼前的湿发,从韩相爀身上起身,整理着身上因为打斗而凌乱的浴袍,问:“你到底是什么?”

韩相爀从地上站起来,倚着墙壁摸一摸自己的下巴,问:“怎么,我看着像鬼么?”

如果对方不是韩相爀,李弘彬本可以对他的玩笑话笑一笑。最终他吸气又呼气,问:“你来做什么?”

“我来是想问你,你那天为什么救我?”

李弘彬从地上捡起被打飞的微型手枪,墙壁上已经被撞出一个印子,枪托也蹭掉了漆。他低着头嗤笑一声,敛起嘴角看向韩相爀:“我没有救你。你自己躲得过的。”

“对我这么有信心?”

“你的体能和速度异于常人,我不是看不出来。那天你半路袭击也不是为了别的,你是冲金元植去的。你想知道他的记忆是不是已经完全被清空了。”

韩相爀没有说话,借着窗外城市灯火端详着李弘彬。李弘彬也不曾避开眼神,站在窗前与他两相观照。半晌,韩相爀又问:“既然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什么不向情报院指认我?”他好像没有指望李弘彬真的回答,慢慢从书柜踱向桌子,随手翻了翻几张稿纸,在一个名字面前顿住了呼吸,把写着那三个字的纸张举起来,问:“你在调查她?”

李弘彬不说话,可绷紧的拳头与紧张的下颚肌肉还是逃不过韩相爀的眼睛。“看来金元植告诉你了,”他说着又把稿纸放回原处,手指在纸张上踌躇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是该撕了它好,还是干脆烧了好,“如果情报院知道你在调查她,你就完了。”

他走向韩相爀,从他手里拿走那张纸,折了一折,仰起头语气不怎么客气地回答:“跟你没关系。”

韩相爀低头冲他微笑,“当然有关系,你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而李弘彬只想一拳打在那张笑脸上,咬牙切齿说:“我没有救你。”

“是因为这个所以救我吗?”韩相爀抓起他拿着纸的手,“你开始怀疑自己了。”李弘彬忿忿甩开他,又听韩相爀说下去:“你在想,也许金元植是对的,也许我是对的。也许……李在焕是对的。”

那个名字点着李弘彬血液里的酒精,瞬间举起微型手枪指向韩相爀的额头,子弹跃跃欲试一触即发。可是对方竟向前走了一步,黑黢黢的枪口抵住额头也阻挡不了他的步步紧逼:“也许你并不是正义的一方。”

“我叫你闭嘴。”

“也许你父亲——”

未等他说完,李弘彬已举起枪托向他的脑袋砸过去,却被堪堪躲过,除了手背被头发蹭出的痒,别的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韩相爀看起来也不像刚才被裁纸刀抵着喉咙时那样轻松愉快,蹙着眉盯了李弘彬一会,终于转身走向房间的阳台,单手一撑翻上栏杆,在跳下去之前,回过头对仍站在黑暗里的男人说:“加入一场战役之前,最好先搞清楚自己是在为谁而战。”



TBC




边写文边想念新鲜的韩相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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